昔予为禾🎐

故纸陈说,一切皆可笑。

不结果的花,依然灿烂·第六十一章

第六十一章

 

9月1日的早晨下雨了。

我记得我之前在哪看见过一个段子,问为什么开学总是下雨?然后下面罗列了整整十点答案,从环境描写的作用入手,解释了为什么开学总是下雨——什么揭示了故事发生的背景、什么渲染了悲凉的气氛,什么衬托出师生忧郁的心情,每一点用在阅读理解上都绝对不会失分的,好像最后还来了一个升华,说什么揭示了“不经历风雨怎么见彩虹”的主旨,鼓励大家要好好学习,克服困难,迎接彩虹。

这导致我现在看着这雨都觉得它是来拯救我的。

但是这雨也太大了,以它这样的力度,估计我的灵魂还没被拯救出来身体就已经被砸死了。

这不是一场雷雨,却还是下得这么轰轰烈烈的,可能是真的在暗示接下来的生活会困难重重,我的路很漫长,我可能熬不下去。

 

雨是半夜下起来的,下大了的时候我就被吵醒了。

我窝在床上听了好久,直到窗外雨声渐渐弱了,才又重新睡了过去。

再醒来雨已经停了,床头的闹钟显示是五点半。

我知道我这次是不可能再睡着了的,索性从枕头下面摸出手机。总得找点事把这近一个小时的时间打发过去,江老师和阿姨都没起呢,我不想像上次那样弄出那么大动静把他们吵醒。

虽说那次是我自己踩到了脚摔到了客厅地板上,小心些走路肯定不会再出这样的情况,但我还是老老实实待在屋里好了,出门是原罪,不出门就可以从根本上解决很多问题。

而且我也总得有些寄人篱下的自觉,之前没有,昨天外婆和我说了,我总要放在心上一点,毕竟亏欠这份人情的,并不只是我一个人,我们全家都欠江老师的。

人情这个东西很难还的,外婆一直都在暗示我,她前前后后的态度也让我不止一次怀疑她是要怪罪我又走到了江老师身边,现在我算是清楚了,我所想的啊,还是太简单了。

很无力,现在也想不出个所以然来,我盯着手机锁屏,终于看清了上面的一条通知是微博特别关注的提醒。

我前几天把辞树设置成了特别关注,这段日子也一直在视奸他的微博,我也不知道我怎么就对他产生了强烈的兴趣,把他所有微博都翻了一遍不说,还截了好些图,把他发上去的图片也都保存了,就恨不得把他的微博全摘录下来,他绝对是一个优秀的文案大师。

但是我对他的好感就挺无脑的,我的一些想法放在饭圈里还有个专门的概念叫私生饭——我甚至不满意只看到了微博里的他,我还想窥探生活里的他,他究竟是一个什么样的人,又在经历着什么,会在这么苍白的世界里给自己添了那么多颜色。

眼前的这条微博是他断更四天之后的第一条,配了一张奇奇怪怪的图片,是一个靠墙放置的指示桩,上面贴着个纸,写着“垃圾通道,切勿堵死”,这个拍摄的角度就很有意思。文案就更有趣了,“虽然还不算完全失去了梦想,但我已经变成了一个毫无斗志的大鸡腿,至于为什么没有变成咸鱼……是因为我个人觉得鸡腿比咸鱼好吃,我要时刻保持好吃。”

我把这话看了三遍,然后点了个赞。

真的好想认识他啊,我想和他一起看一看这个扭曲的世界,听他讲一讲被他排除在温柔之外的生活,他太像是一束光了,我在追逐他,我又好想和他一起逐光。

无来由的爱慕挺难搞的,我也在想我现在是不是应该放下我一定要去勾搭到他的心思。

这个素昧谋面的人呐,可能也会是我的一个魔障。

 


坐在餐桌前的江老师被一口馄饨烫到了,好像还咬到了舌头,一整个痛苦面具挂在了脸上。

我也不是故意把粥喷在桌上的,都怪他的样子太好笑了。

江老师嘶嘶哈哈地看向我,手上却抽了两张纸开始擦桌子,“……你开心了是吧?”

我立马低头啃红枣糕,“没有没有,”趁着阿姨还没过来,我又补一句,“哪敢笑话您啊。”

阿姨走过来我就闭嘴了,江老师也没继续跟我掰扯。

阿姨把咸菜小碟推到了我面前,她咬了一口包子,和我说,“多吃点熙熙,你白天饿了就跟江老师说,我让他带了些零食。”

“好。”我点头,搛了一筷子咸菜放进嘴里,是真的咸,倒也是真的好吃。

于是我们三个继续吃饭。

今天江老师和阿姨主要是吃馄饨和肉包,白粥和红枣糕是我的,馄饨是阿姨自己包好现煮的,其他都是江老师带我去楼下早餐店买的。因为我路上踩水坑还被他训了一顿,这次我也并不怎么委屈,我还冲他傻笑来着,可能这笑容到了他眼里就成了挑衅,他狠狠给了我两个大巴掌,我后背都给他拍麻了。

所以我看到他被烫到是真的有大仇得报的开心了。

江老师没我这么记仇,他和平时一样一边吃饭一边嘱咐我,说学校给的到校时间是九点半,但教职工都要在八点前到岗,他八点半就要去教室,后面还有班会什么的,一上午可能都要耗在班里了,要我上午乖乖待在办公室里。

我被红枣糕噎住了,“嗯”了一声就没了后话。

江老师坐在对面看了我一会儿,“就今天一天。”

我终于把堵在喉咙口的东西咽下去了,我居然都没注意自己吞下了一整颗红枣,整个人都舒畅了不少,“嗯嗯,我不会给你惹祸的。”

江老师深深地看了我一眼,他好像想说什么的,可最后什么都没说,他只是又被馄饨给烫到了。

但是这次我笑不出来了。

 

临出门又开始下雨了,雨滴飘在胳膊上已经可以感觉到冷了。

窗外的景色在行驶的车里看起来很有韵味,因为车速在变,眼里重叠的画面也是在变的,一会儿特别密,一会儿又特别疏。

有环卫工人在扫春晓大道人行道上的落叶,那么宽的扫把,一整个推过去,半个人行道都干净了。只是今天这雨实在是太大了,落叶全黏在了地上,并不好扫,费力又费时间,那工人穿着雨衣和雨鞋,但身上也全湿了。

等90秒红灯过去了,车子往前开出去,她还是没走出我的视线。

我好怕她摔了,摔脏了衣服就不好了。

 

在七中我遇到的第一个熟人是326的一个小男生,在我跟着江老师走上橘颂楼走廊的时候,他跟江老师打了个招呼,然后眼睛一转看到了我。他在半暗不明的走廊里和我面面相觑半刻,然后转身跑去教室了。

我看着他跑远,对转过头来看我的江老师说,“我长得很像鬼吗?”

江老师显然没明白我的意思。

“怎么他一见到我跟见了鬼一样跑那么快?”

江老师抬起手,揉了一把我的头发。

我随他揉乱了我的头发,然后就炸毛了,“这次是你弄乱我的头发的!”

江老师毫不在意,领我进了办公室。

已经不是我会考时来找他的办公室了,教室也不在那幢楼了,我之前居然都不知道橘颂楼南楼是可以做教室的,以前这里的教室都只安排过社团和竞赛培训班,从来没这么正经地用作班级教室。可能是这一届新初一扩招的缘故,七中教室不够了才把橘颂楼的教室给征用了。

教室的布置怎么样我不知道,但办公室的布置是完全不一样了。从桌子的摆放到墙面的装饰,可以说是完全陌生的环境了。

恐惧这时候就来了,我站在江老师旁边看他整理桌面上一堆凌乱的表格和资料,特别想逃。

我后悔了,我完全可以自己待在家里的,我何必来这里找不痛快?

这些资料很好整理,看起来乱,但并不完全乱糟糟的,它是按照分类放置的,不同类的还侧着放了,粗粗收拾一下就行。

所以江老师在我还没回过神来时就抬头看我,“梓熙?”

“啊,”我假装镇定地从他桌上拿了326班的名单,扫了一眼,没在上面看到自己的名字,第一个不是我,最后一个也不是我,我也不可能在中间。

这好像是一件正常的事,可我就是有些失落。

江老师抽去了我手里薄薄的一张纸,然后又拿了桌上的一些东西,说,“我要去班上了,你一个人待在这里可以吗?”

这时候办公室里只有我们两个人。

“嗐,我还能把办公室拆了不成?”

江老师想说什么,我又紧接上,“办公室应该有监控的吧,其他老师万一正好什么东西找不到了应该不会怀疑我吧?”

“……”江老师瞪了我一眼,到底是什么都没说。

他往门口走了两步,又转过头来看我,“好好的,嗯?”

我应道,“嗯。”

 

江老师其实让我坐了,可能看我有顾虑还和我说了哪张桌子是没有老师的,但他在的时候我假装玩儿他桌上的盆栽打了个哈哈,他走了之后我也没坐下,盆栽被我扯掉了三四片叶子后我终于回过神来,手足无措地抬头看了看,我一时间有些晕,我有种不知道自己在什么地方的感觉。

解离吗,这是?

我闭上了眼睛,靠着桌子站稳了,也没有精力再去摧残那个盆栽了。

然后我听到了一阵脚步声,是朝着办公室来的,有人开了门,接着就直接走进来,会这么做的除了十二班的那群人,也就只有老师了。

我把叶子揉在手心里攥住,才反应过来我不在育汾了。

我不敢睁开眼睛,我怕我再见到一个熟人。

“诶?你怎么一个人在这呢?”是一个完全陌生的声音,这下我能确定这不是我认识的老师了,他应该也不认识我。

我睁开眼,说,“我等人。”

我想我也没说错话,我的确是在等江老师回来。

那个老师越走越近,“……你等江老师吗?我刚才看他去教室了,估计一时半会儿不会来办公室了,你要不去教室找他吧。”

他有些过于热情了,我知道他没有恶意,可我就是下意识逃开了。

 

从办公室出来前我看了那个老师一眼,眉眼没看清,但他的气质很温柔,和江老师很像。

我总觉得我在哪里见过他,他的身形有一丝熟悉感,我一时间却想不起来了。

昏暗的走廊多少有些渗人,背后总有那么一些凉意,我在办公室门边站了一会儿就受不了了,可我不知道该往哪去,我不知道326班教室是哪个,再说我也不可能真去他们班找江老师。

学生陆陆续续都来了,每当有人从身边走过的时候我都有些胆战心惊,好像也有人往我这边看,估计会认为我是被罚站了,也不停留,一个个都是有目的地的,也都知道自己的目的地在哪,直直地就走过去了。

总在这站着根本不是办法,我凭着记忆往南楼的西楼梯口走,这侧的楼梯不太会有学生走,一般进校都直接东楼梯上来最方便,我大概率不会在那遇到熟人的。

可我还没走到楼梯口就撞上了花花。

也不知道他正要去做什么,他从教室出来走得急,我也没注意到他,两个人直接就撞到一起了。

我都来不及做出反应,就听到他惊呼一声,“熙熙!”

我的慌乱都被吓跑了,我甚至也要被他吓跑。

花花太兴奋了,转头就冲教室喊,“江老师!梓熙来了诶!”喊完了他又问我,“你怎么来啦?”

我看到头顶写着“A302 326班”的牌子,说,“来做客。”

这个教室我熟啊,是我上次来参加会考的考场。

“你……”花花往前伸了伸脖子,刚冒出来一个字,江老师就走出来打断了他。

江老师出来得急,手上还拿着几张纸,看到我时稍有些惊讶,“你怎么过来了?”

我侧头躲开了他的目光,假装在欣赏墙壁上的一副装饰画。

“有什么事吗?”

“没有,办……”

花花在一边插嘴,“她说她来做客,老师!”

江老师把他支走,但花花却不愿意走,江老师直接把他推进教室去了,他却还嚷嚷说你交代我做的事情我还没做,江老师就让他赶紧滚去做。

终于清净了。

江老师接着问,“怎么了?”

“办公室有个老师让我出来找你。”

“他找我有事儿?”

“应该没有。”

“那你怎么过来了?”

这问题我真没法答。

“你手上攥着什么?”江老师伸手过来,我也就摊开手给他看了,他哭笑不得的,“你怎么连我桌上的盆栽都不放过呀?”

我稍微放松了一些,“……都怪它长得太好看了。”

江老师把手里的A4纸卷成一个圆柱往我身上打了一下,“你还贫?一点都没有负罪感的吗?你看你手弄多脏?”

“……”我需要点时间想想要怎么回应他,可我想不出来,我的思绪又被他搅乱了。

“真拿你没办法,”江老师示意我跟他回办公室去,“我就该给你准备个仙人球。”

我顶回去,“那我也能把刺拔了。”

江老师回头看我,倒不凶我了,他是被我磨得真没脾气了,“把刺拔了没事,别给我攥手里,疼哭了我可不管哄。”

 

我跟在他身边往回走,整个人还是乱糟糟的,他开门的时候我才看清刚才那老师的样子。

他和江老师差不多大,可能比他小几岁,两个人都属于和善斯文那一挂的,气场很合。

我看了他一眼,突然想起来自己是在哪见过他了——我住院时候,那个下午,我独自去九楼看外婆,下来走回自己病房遇到江老师的时候,就是这个老师站在后面和几个326班的曾经的同学一起看着我被江老师训。

江老师毫不见外地直接和他开玩笑,“我寻思这小家伙怎么在走廊上闲逛,原来是你把她赶出来了啊?”他一边说,一边抽了湿巾递给我,让我把手擦一擦。

“啊?”那老师眨了眨眼,他好像反应过来了又好像没有,“你可冤枉我了,我以为是学生找你有事儿,我想你应该一时间过不来,就让她去教室找你。她这不也出……”

所以他是对我一点印象都没有了。

江老师打断他,“……我谢谢您,差点让我找不到她。”

他打趣完,转过来和我介绍,“姑娘,这是徐老师。”

我说,“老师好。”

徐老师也和我介绍自己,“你好你好,我是你们班的物理老师。”

江老师没来得及阻止,我头痛欲裂地看着他抬起在半空的手,我感觉到了他的无措。他一直在尽量避免让我接触到任何刺激源,但这个世界哪有那么容易的事,再说人徐老师也挺无辜的,他就是误会了,也没做错什么,要怪还是得怪我们没说清楚我和江老师的关系。

不过我和江老师的关系本来也说不清。

所以我也不能怎么办,我闭了闭眼,又打了一遍招呼,“嗯,老师好。”

评论(12)

热度(18)